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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值夜班，護理人員頻頻call我～
一下子說病人盜汗；
一下子說喟嘆式呼吸；
又一下子說心跳加速110次/分
快速了解狀況--
那是一位因呼吸衰竭，已做過氣管切開術，長久依賴呼吸器的病人
因腎衰竭規則洗腎，已住院良久
約莫十多天前才因膀胱內大量出血，緊急召會泌尿科處置後尚稱穩定
昨天又因口鼻噴血，再度急會耳鼻喉科止血中
輸過多袋血之後，需要追蹤貧血改善情形
我看到護理人員，因血管難尋彎腰駝背、煞費苦心
也看到病人四肢到處都是下針的痕跡，可說是傷痕累累
病人全身浮腫--有如細胞泡在水裡的沉重
已經意識喪失--仍在費力的呼吸來自呼吸器供應的氧氣
在床旁經過必要的處理後返回護理站
我問：「家屬有簽不急救同意書嗎？」
聽到的回答是：「他們說要救到底！」
我又問：「有說理由嗎？」
異口同聲：「他們說想拖過十月六日！」
我突然發現怎麼護士這麼多？
我問：「你們到底幾個人上大夜啊？」
很無奈的回答：「兩個啊！我們兩個是小夜班啦！因為忙她--還沒做完..........」時鐘指著半夜四點
還聽說昨天的白班(應該四點下班的）離開病房已經晚上十一點了
我既心疼病人所受的苦
也心疼白衣天使的辛勞與負責任的態度
在親人最受苦的當下 陪伴的卻只有看護
而留下一句「堅持救到底」的家屬～你在哪裡？
我怎麼看不到你～堅持陪她 到最後一刻？
你 看不見 受苦親人的眼神
你 聽不見 無言吶喊的聲音
你 執著的 究竟為何？(是保險費？是選好時辰？還是.............)
你知道嗎？
--當你奪走了她已經領到往天國的passport後
她得再一次千辛萬苦的去申請呢！
你怎忍心--看她如此往返奔波於坎坷的道路上？
面對學妹的焦躁與不安～我只能盡可能說明醫療的有限性--
有關呼吸～
在給予氣切及呼吸器使用，合併藥物治療的前提下，已經盡人事了
呼吸形態的改變則是病情進展的趨勢，只有聽天命！
有關心跳加速～
那是一種代償作用，想降它的速率，恐怕得隨時有「沒有心跳」的準備
有關盜汗～
在排除血糖過低及退燒所引起的原因後
盜汗--其實是全身循環系統衰竭的徵候
就經驗上來說，這是一種最典型的「瀕死徵象」～通常不會超過24小時(預期壽命)
最後我說：「如果現在不是半夜，我就會打電話給家屬和他們溝通。」
「還有，如果你們不太放心，就隨時打電話給我沒有關係。」
下半夜，沒再接到她們任何一通詢問的電話
那意味著--她們不再那麼焦慮(一心想要do something！)
病人如所預期的離開了
在隔天
無關乎 預言或詛咒
只因為那是她生命旅途必然的終點
卻不幸的 是在受盡磨難之後
如果有一天
你是這樣情境下的病人
如果有一天
你是這樣情境下的家屬
如果 有機會 做選擇
請你不要再告訴我～「堅持救到底」
也請你不要告訴我～「想拖過十月六日！」
拜託你！
因為 那是不可能的任務
憑添的只是 病人的痛苦
徒增的只是 旁人的不勝唏噓.............
也許 終將成為
摯愛親人 一輩子難以磨滅的遺憾
在無人的角落裡
獨自咀嚼 暗地落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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